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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落半壁山
何秀炳
2024年的初雪如约而至，看到洋洋洒洒的雪白，犹记得三年前，自己孤身一人冒雪从武穴田家镇盘塘码头过渡长江，登高半壁山的情景。冷寂的江面落雪纷纷，两侧江岸停满了货船，就在汽渡船启动转向后，我一眼就瞥见孤峰昂举、突兀江心的山峰，虽然此山仅有147米，但与周遭的冲积沙洲相较，俨然高山仰止般存在。
有人说长江犹如一把巨大的利剑，将一座山劈成了两半，一半留在了武穴田家镇，一半留在阳新形成了半壁山。正是两山夹峙广阔的江面陡然缩短至500米，天然的两山锁江之势，使得这里成为长江三峡以下最窄处。据民间说法，从田家镇划船过江仅需十八次就能到岸，所以这边江岸的村庄也有“十八桨”的别称。
绕过锁钥楼，目睹对岸的田家镇，近在眼前。眼色回视，八架高昂指向江心的大炮一字排开，蔚为壮观。我临江而立，注视着这些用石灰和糯米浆筑造的垛口和这铁迹斑斑的庞然大物，不由得思绪万千。
半壁山位居鄂赣要冲，扼控长江上下，为武汉之东大门。1854年，为镇压太平天国革命运动，湘军克复武昌，东征之师兵分三路，水陆并进，继续往长江下游推进，半壁山、田家镇江防首当其冲。此时，太平军为保天京，踞此夹岸结营，并于江面横贯铁索3道、篾缆7道，以阻清兵水师。曾国藩认为“先攻田镇对岸之半壁山，夺其要隘，则铁锁一岸无根，当易拔去。”
他遣兵东进，湘军与太平军血战对峙。其后，他亲自指挥两路大军夹击太平军，太平军腹背受敌，孤立无援，血战中伤亡近万，尸浮江面，战船俱毁，铁索沉江。太平军所存将士跳崖殉难，横江铁索亦被清军砍断销熔。30年后的1884年，两广总督张之洞在中法战争期间派员至半壁山修筑了炮台。
沿着山势，拾级而上，仍清晰可见半壁山危崖峭壁之上尚存“铁锁沉江”“东南半壁”“楚江锁钥”等石刻。此时，江风如刀如鞘，格外凛冽，雪愈落愈急，枝叶处雪白堆积，我不自觉加快脚步。很快，就登顶楚江亭。一览一江两岸三地，莫不想起了民族危亡之际，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入侵的中华儿女。
1938年，南京失守后，国民政府退守武汉。由于武汉本身无险可守，田家镇、半壁山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拱卫武汉的外围要域，蒋介石曾多次要求国军固守田家镇，以保卫大武汉。
当年8月30日，日军第6师团向广济县城发动进攻，双方血战，各阵地失而复得，反复攻击者数次。敌我双方继续进行反复激烈的争夺，中国军队相继收复阵地，使日军西进的企图终未得逞。随后，日军转而将进攻的重点转向田家镇。以第6师团和第3师团一部从广济县城南下，由北向南进攻田家镇侧后；以海军配合波田支队一部及陆战队先攻占武穴镇，然后沿江西上，攻击田家镇正面，对田家镇实行南北夹击。
马革裹尸还万里，虎贲英烈壮千秋。国军第9师师长郑作民在日军投入了巨大兵力，如此艰难情况下，率部与日军鏖战47天，痛歼日军矶谷师团精锐部队。但在牺牲一万七千余名中国士兵的生命后，田家镇要塞最终陷落。1940年初，在收复昆仑关战役中，郑作民不幸中弹壮烈牺牲，以身许国，年仅38岁。
八路军总部在延安召开追悼大会，毛泽东、朱德、周恩来分别题写挽词：“尽忠报国”“取义成仁”“为国捐躯”。虽然武汉会战之田家镇战役因种种原因失败了，但这一战役阻击了日军向武汉的推进，延缓了其对武汉的占领。
“打过长江去，解放全中国”。1949年5月，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五兵团48军4个师3万余将士，在马口至田家镇之间，通过帆船、木筏、小船等强渡长江天险。解放军随即于16日占领鄂城、大冶，17日和18日攻占阳新、瑞昌。与此同时40军也向武汉挺进，完全解放武汉三镇。
而今，在一江两岸，这段历史鲜有人知。田家镇工业厂房林立，半壁山下阡陌无际，不远处新建成的武穴长江大桥横亘两岸，雄伟至极。也许，这今日之景，是牺牲者在这片土地的先辈们所憧憬的吧。
回程时，天已擦黑，我独自一人走上汽渡船二楼，凭栏远眺，心中不得宁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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